老人睡了一会儿，又说开了。 

       “你父亲赶马套车出了名，队里一有事就去叫你父亲。1958年大跃进，人民公社，口号是：深挖洞，广集粮，不罚霸……学头道，赶召庙，试比干劲试比高”。

      生产队有几年经常出外工，村里的成年男人，家里只留一个劳力，其余都要出外工。出外工就是担三排干，挑总干渠，挖二黄河，开红旗渠，口号是“学一学，比一比，胜过铁人王进喜”。

      我也出过外工，我们带着铁揪，镐头，箩筐，扁担，你父亲赶着训练出来的“咬人”马车接送民工，记得在三道桥碰见几个征兵的人，“征兵”就是到乡里找18岁以上未婚男孩入伍，条件是给下城市户口。

      那几个征兵的人叫住你父亲说：“你这匹马，一看就是训练出来的，适合作战，我们征了，让它参军、入伍 、上前钱”。你父亲说，这是生产队的，我做不了主。他们就坐上马车跟你父亲回村找队长，经队长同意，他们就把“咬人”马拉走了。

      “咬人”马入伍后，民工没车接送了，队长拉出一头骡子，让你父亲套车继续送民工，那头骡子骠肥体壮，力大无比，拉磨不规矩，外号叫“绳绳头”。（头上绳子多）

        “绳绳头”骡子习惯拉磨，所以只会转圈圈，不会直走或拐弯，你父亲训练了好几天，人们说，李保禄本事可大了，能把生畜调教好。

       骡子车后来叫“交车”，意思是交通运输车，可坐10几个人，你父亲把一批一批的民工送到工地，有的十来里，有的二十来里，一段工程完工才能回家。（一条渠、或一条河、或一段排水干道）人工开垦渠河，为的是引水灌溉农田。

       我亲眼看见，交车上坡时，你父亲让民工下车，在后面推，他站在车辙上，策马扬鞭，引导骡子爬坡；交车下坡时，你父亲紧握缰绳，“吁吁”，“昂昂”地喊着骡马子缓冲，控制不好，随时就会走马翻车的可能。

       听的出，父亲有一份责任，强制性的责任。这种责任的代价挺而走险，不顾个人安危；这种责任付助了父亲的勇敢与机智；这种责任练就了父亲的胆识与智谋。

       遥想当年，父亲驾着破旧的骡车，穿行在坑坑洼洼的村路上，西下的夕阳，壮烈而凄美，荒芜的乡路起伏不平，父亲不住地挥打骡子，好让它听使唤。遥想当年，父亲赶着骡子车，走进黑夜的心脏，去造访黎明，父亲的车辙，印满了天空。